凯尔递给莉莉丝的墨绿色液体,入口是腐烂的苦涩与一丝诡异的清甜。
那瓶死灰般的粉末,在她服下液体后,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腹部焦黑的淫纹上。
冰冷的粉末接触皮肉的刹那,并没有想象中的灼痛,反而带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麻痹感,仿佛那朵“凋零玫瑰”被一层无形的冰霜彻底封冻,连同圣光之毒的刺痛也一同被压制下去。
“小心使用,小恶魔,”凯尔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这秘药只是暂时的遮掩。它能让你的恶魔气息不那么显眼,也能让你的淫纹不再轻易引人注意。但力量的流逝并未停止,圣光之毒也只是被抑制而非根除。你必须尽快找到你的‘解药’。”
莉莉丝颤抖着站起身,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不堪,每一步都像踩在漂浮的木板上,摇摇欲坠。
但至少,她不再感到那撕心裂肺的灼烧,恶魔的气息也似乎真的被某种力量所束缚,变得难以察觉。
她用破布裹紧身体,将泥垢涂抹得更深,掩盖住原本精致的容貌,让自己彻底融入病患区那灰暗而绝望的背景之中。
她循着凯尔地图上所指引的方向,一步步走向病患区的边缘。
这里的空气相比更深处,似乎少了几分腐臭,但依旧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破败的棚屋、呻吟的病患、漫天飞舞的蝇虫,构成了这片被遗忘之地的全部景象。
然而,就在这个地狱般的边缘,一丝微弱的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那光芒并非来自烛火,也非来自天堂,而是一种像是圣人特有的,在绝望中依然坚韧不灭的希望。
那是一间由破旧的木板、脏污的帆布和零散的砖块拼凑而成的简陋施粥棚。
它看起来摇摇欲坠,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,但却成了这片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。
棚子前,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,都是些瘦骨嶙峋、面色蜡黄的病患,他们眼中带着近乎僵死的绝望,却又在看到棚内身影时,流露出微不可查的期待。
莉莉丝混入人群,用她的虚弱去模仿他们的麻木。
她抬起头,透过人群间隙,看到了那个在棚内忙碌的身影——凯尔口中的“圣徒”,她最后的“药材”。
他很年轻,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,一头柔顺的棕发,脸上沾着些许污渍,却丝毫掩盖不住他清秀的面容和那双澄澈如水、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。
他身披一件简陋的、但洗得发白的牧师袍,骨瘦如柴,却依然在耐心地为每一个排队的人盛上稀薄的粥。
他的眼神……那是一种莉莉丝从未在人类身上见过的眼神。
没有贪婪,没有恐惧,没有欲望,没有傲慢,只有纯粹的怜悯和虔诚。
他的脸上带着疲惫,但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微笑,那微笑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穿透了弥漫在病患区上空的阴霾。
他就是亚伦。
一个自愿放弃教会的舒适,来到这片被遗弃之地,用自己的微光照亮绝望的人类牧师。
他在这里,不仅给予食物,更给予希望——那是真正,发自内心的,无私的信仰之力。
莉莉丝在那双眼睛里,没有看到丝毫可供魅魔利用的欲望裂缝。
巴洛克有权势的贪欲,城市里的凡人有各种各样的私欲。
但亚伦,他似乎完全凌驾于这些世俗的泥沼之上。
他的精神力,宛如一座圣洁的孤峰,任由周围的欲望瀑布奔流,也无法侵染分毫。
莉莉丝知道,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她曾经高傲地认为人类不过如此,她的魅惑无往不利。
但眼前的亚伦,却像一面最坚实的盾牌,反射着她所有邪恶的意图。
凯尔所说的“最纯粹、最坚定的信仰”,此刻具象化为这个年轻牧师的每一个眼神,每一个动作。
她深吸一口气,那股微弱的清甜与腐臭混合在一起,让她感官一阵扭曲。
腹部那被压制的淫纹,此刻虽然不再灼痛,却像一枚沉甸甸的诅咒,无声地提醒着她所背负的命运。
她的身躯颤抖着,虚弱地向前挪动,最终来到施粥棚前。亚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,没有丝毫嫌弃,只有如同对待其他病患一般的关切与温柔。
“哦,可怜的孩子,”他轻声说,声音如同林间清泉,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外悦耳,“你看起来很虚弱。来,这碗粥,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丝温暖。”
他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到莉莉丝面前。
那碗粥,对一个魅魔而言,本该毫无意义。
但莉莉丝看着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,看着那碗在寒冷中散发着暖意的粥,她知道,这代表着她最后的,也是最危险的机会。
她伸出那只被泥垢覆盖、瘦骨嶙峋的手,接过了那碗粥。
她的指尖触碰到亚伦的指尖,一阵微弱的、带着圣洁气息的暖流瞬间涌过,与她体内潜藏的深渊力量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。
凯尔的秘药完美地掩盖了她深渊造物的本质。
莉莉丝抬起头,那双隐藏在脏乱发丝下的妖异双眸,与亚伦纯粹而温暖的目光相遇。
她脸上挂着病患常见的麻木和绝望,内心却沸腾着冰冷的算计。
圣徒与罪人。
光明与黑暗。
生存与毁灭。
这是她迄今为止最艰难,也最关键的一次狩猎。
她虚弱地伸出手,扮演一个需要救赎的病人,而她的心中,只有将这“光明”彻底吞噬的无尽渴望,以及对活下去,并变得更强的,最原始的执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