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
靖川垂眸端详。

她漂亮的玩物,不知道折腾自己的人就站在眼前,一身伤痕,被刺穿的脚踝浮出坏死的淤色。

几天来她一直喂卿芷维系生命的药与使她目盲失力的毒,这人疼了,不喊不叫,甘心受着,就因她会吻她、会与她交欢。

若非身体强韧,早死去活来、形如活尸。

刚见面时狠话不少,她走了,却痴痴等在原处。

她这几天等在外面。若卿芷真的出来,她不会留她的命。

偏偏,她留下来了。

靖川有了别的想法。

“你身上好多咬痕。”靖川明知故问,“谁要吃了你么?”

卿芷脸微微酡红,声色却平稳:“不是。”

倒也是吃。

凶狠地咬,不高兴了咬,痛了咬,舒服了也咬。

尖尖的牙齿,一口可以咬断她的喉咙,却含住一小块肌肤,柔情厮磨。

情动、发怒,才肯刺下去,留道湿漉漉的印子。

咬狠了还舔一阵。

是只猫。

太舒服,也会忽的狂躁,挠她一下。

靖川不多问,托起连着卿芷肩膀的链子,为难道:“你打算拿这个怎么办?”

她身后的女人始终抱着臂,没有要多关注的意思。

外头黄沙的热气铺面,熏得伤口火烧火燎。

卿芷听见铁链子响的声音就微微颤抖,咬紧牙关,艰难说:“扯出来就好了。自个会断,劈开吧。”

靖川睁大眼睛:“你对自己真心狠!我来帮你吧。”

她手一挽,刷刷两把短刀出来。一把递给卿芷,叫她咬着。

“免得你把自己舌头吃了。”靖川轻笑,“这是我最宝贵的刀,别让它掉地上了,嗯?”

卿芷点点头。

她知道这是为了防她待会儿太痛。

靖川指尖窜出一团火——金光发亮,光彩耀目,呼一下擦过她手里那把的刀刃。

下一刻,滚热的铁便利落地到卿芷肩上,一划拉,坏死的皮肉呲呲响。

再划。娴熟得像剥皮去骨,每一刀痛得深入骨髓,却恰到好处,刀刃离开死肉分离,便不那么痛了。

她如剜着一只羊。肉筋骨血,淤死的挤出来、剔掉,直至刀刃变冷,白的成了红的,收刀,洁白的牙齿叼住血刃,手一使劲!

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里,锁链极快地滑出来。

森森白骨,随滴答滴答流淌的鲜血露出。

卿芷一声不吭,脸色更白,幽深的眼睛看见血迹斑斑,一眨不眨,冷得明亮。

如置身事外。

靖川发觉自己担心多余,心想之前还那么爱喘、爱叫,现在装起来了。

她使点坏心,处理另一侧时故意稍慢,刀锋柔情万千割过去,故意陷进两分,只见女人抬了抬眼皮。

她对她的坏心知肚明似的,无奈地开始颤抖、轻哼,应了靖川的期许。

靖川把这当自己赢了,得意,又要敛住眼底笑意,刀又快起来。

扯链子时叼着刀,刀上沾的血涂染唇瓣,渗进齿缝,又甜又腥。

卿芷定睛看她。

看她凭空生出的火光,看她朦朦胧胧中最鲜明的赤眸。摇曳成一束金花,金花后面是红月。红月弯起,勾出少女的笑意。

锁链去了,灵力恢复少许,她眼前更清明几分。少女擦净刀,收回腰间,一身白袍洁净,长裙严严实实,边沿滚金线,佩珠戴玉。

两条手臂优美,一动一静,薄薄的肌肉生动地起伏,健康,漂亮至极。

卿芷站起身,趔趄一下,却躲开少女要扶住她的手,开始找寻。靖川说对不起姑娘,刚刚来就没看见别的东西,也许是被贼偷走了。

“不过,我会多帮你找找。”

女人垂着眼,认真听她说完。她有一双分外干净的眼睛,眼角略下垂,往里收,睫毛浓密,有了神采后光泽盈盈,恍若时刻悬着细细泪滴。

“多谢靖姑娘好意。”卿芷抿唇一笑,清冷的气质便散了,柔和一瞬。

忽又肃杀。

她抬手转腕,五指虚握,低唤:

“含光。”

剑啸一刹震得鼓膜发颤。

银光刷地破开深深沙土,似疾电游蛇,归回卿芷手里。路上抖落全部沙尘。

一尘不染。

冷光阵阵。卿芷将它背好,气息虚浮,还是郑重抱拳道谢:“再谢两位解救。其他财物,丢了便随它去吧。我要返回中原了。”

虽现下定已被那女人掠到西域腹地,但要张地图就好。

靖川听她要走,背手靠近,手搭在卿芷肩上,轻轻拂过。

“你受了伤,遇到只豹子就会丧命。”她温柔又俏皮地为卿芷拢好长袍。

“不妨休养几日再走。还是有心上人在等着?”

讲到心上人,卿芷心跳又漏一拍。

对了……那个女人,到底去哪了?

若非几日来身上残留的感觉与铁链提醒着她,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场荒淫的梦。

那女人,也只是梦里的一道影子。

煎熬的痛苦里,她迷迷晕晕、痴痴狂狂。现清醒过来,不管是起初说过要杀她,还是后来一闪而过的想见她,都停住了。

就当是梦吧。

是死是活,她都该把她忘了。

卿芷答应下来。她身上黏腻,血污、水痕,不换了总有失仪态。外头没有马匹,黄沙漫天,她们三人站在茫茫大漠里。

靖川与那高大的女人低语两句。卿芷视线一比,才发觉她个子对比起那人,格外娇小,只到对方胸口。

“你会不会御剑?”靖川转过身来,问她。

卿芷犹豫:“我灵力尚未恢复,恐怕吃力……”

靖川却莞尔一笑,拉住她的手,叫她顺从一下。卿芷没反应过来,身子一轻,被她横抱起来。

刷一声。

两对赤金的翅膀,从少女身后绽开来。

随风轻颤,美妙绝伦。

西域一直有个传说。雪山与大漠上,住着虔诚的神的子民。

她们与常人不同,都背生双翼,寿命漫长。是宝物,也是奇迹。比任何人更信仰天神,祖上曾是天神的士兵,后代也永远有凌驾长空的羽翼。

傲视群野,举世无双。

心里堵得慌。不知为何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仿佛见了,就再也走不出去;再也不该走出去。沦陷在这金这红的艳丽里,再没有别的盖过这一切的美丽。

靖川见她呆呆不知言语,傲然踮脚轻转半圈,调笑道:“漂亮么?有幸看见,要你作诗一首,可算过分?”

卿芷轻轻摇头,半晌才叹道:“美极了……我文采不好,恐此刻只觉惊为天人,心绪难言,让靖姑娘见笑了。”

她很快移开视线。没有贪婪,没有不舍,没有异色,欣赏过后便放下。

只觉好似天上神明,今朝落在凡间。

靖川笑了:“你方才收剑也很威风,我从未见过。走吧,跟我回去。”

她扇动翅膀。旁边的女人也有,但只一对,是棕褐色。她们慢慢离地面远了,这时才得以越过沙障,看见大漠中的华都。

卿芷不知道是不是这儿人都如此热情,抱紧少女肩膀,黑发被风肆意抚弄。

少女把她带回了城里。

高塔耸立,她掠过底下澄澈水道、洁白砖瓦,掠过甘甜粗糙的果树、成群的骆驼,携她降落到最华美、最高、最辉煌的那座建筑的望台上。

一位女人等在这里,见她们到来,缓缓跪地,恭敬道:“圣女大人。”

“准备宴席,招待这位远方来客。我带她去浴池。”

靖川放下卿芷,目光扫过周围一圈。

卿芷一惊,被少女拉着越过其他人,也不顾身后一直跟在靖川身后的女人,走到亮敞的廊道间。

“你是圣女——”

“是又如何呢?名号罢了。”

少女步履轻快。她欢喜地挽住卿芷的手,语气笃定地转话题:“你肯定比我年纪大多了。”

卿芷点头:“我确实活过了百余个年头。”

靖川双眼明亮,期许、兴奋,似撒娇般。

“那我不要叫你卿姑娘。我要叫你阿卿——我的阿卿!”

晃着她的手臂,轻轻的,快活的。

“阿卿姐姐。阿卿……你应我。你应一应我呀。”

卿芷被叫得心一软,对这年纪轻轻的少女难免放柔态度,将她视作师妹一般,温和应着:“好、好。靖姑娘,你喜欢如何叫,便如何叫。”

“阿卿真好。”

少女笑得明媚,眼眸弯成翘起的线。

卿芷怦然心动,忽开始介意自己一身凌乱,尚带痕迹。她羞惭得无地自容。

靖川交代她一番后便走了。卿芷等她脚步声消失在外面,宽衣解带,浑身浴在暖气里,滑进水中,心跳渐平息。她闭起眼。

不该。她现已如此,怎么还对靖姑娘生出又喜又怜的心。当真不知廉耻——不知廉耻。

恨不得溺在水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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