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水道的深处,冰冷而恶臭。
污浊的地下水没过脚踝,混合着腐烂的气息和人类最原始的排泄物味道,冲击着莉莉丝的鼻腔。
那柄圣剑离体后,腹部的剧痛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变本加厉。
焦黑的“荆棘玫瑰”淫纹如同跗骨之蛆,不断地向她的身体传递着灼烧般的痛苦,仿佛一颗灼热的碳块被硬生生按进她的血肉。
她蜷缩在一个管道的缝隙里,用残破的丝绸长袍紧紧裹住自己,徒劳地试图抵挡体内和体外的寒冷。
她的嘴唇干裂,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沙子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血腥味。
她能感觉到,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,如同被戳破的气囊,只剩下空气在发出绝望的嘶鸣。
昨夜的“盛宴”此刻看来是如此讽刺。
那个可怜的调查官德里克,他的生命精华在她体内尚未完全被消化,就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圣光之毒冲散。
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,却无法进食。
每一次试图唤醒淫纹,每一次想要发动魅惑,那烙印在她腹部的焦黑之处便会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,将她推向更深的虚弱。
“该死……该死!”她呢喃着,声音嘶哑而虚弱,带着无尽的怨毒。
她曾以为自己挣脱了泥沼,翱翔于天际。现在,她又回到了更阴暗、更令人作呕的泥浆之中。
她能感受到瓦勒留斯那令人憎恶的气息,虽然被下水道的污秽稍稍冲淡,却依然如影随形,带着一丝不屈不挠的追溯力。
那老猎人不会放弃,他会循着这恶魔的气味,如同猎犬追逐垂死的猎物一般,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她挖出来。
更糟糕的是,圣光灼伤的气息,如同腐肉的芬芳,开始吸引一些下水道深处的低等生物。
她听到了远处传来黏腻的爬行声,偶尔有带着红色复眼的虫子从黑暗中掠过,更有一些体型稍大的、外形扭曲的食腐怪,如同饥饿的狼群,在更深的黑暗里发出低沉的嘶嚎。
它们循着她身上散发的,带着被圣光污染的恶魔气息而来,将她视为一具正在腐烂的同类,即将到嘴的残羹剩饭。
她不能待在这里。被圣剑所伤的魅魔,在这些饥饿的怪物眼中,无疑是最好的猎物。
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,莉莉丝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。
她沿着下水道的主干道蹒跚前行,避开那些发出诡异嘶吼的黑暗角落。
她知道,在城市的边缘,有一个连乞丐都不愿靠近的地方——“病患区”。
那是一片被主流社会遗弃的隔离区,充满了瘟疫、绝望和死亡。
教会将其视为罪恶的源头,平民将其视为禁地,而城防军也只是在外围设置了简单的防线,任由病毒和绝望在其中蔓延。
那里,或许是她唯一的生路。在那里,圣光的气息会变得稀薄,而那些食腐的怪物,也会被瘟疫和更深层次的腐败所吸引,不会轻易靠近。
她挣扎着,一步步朝着病患区的方向移动。
每走一步,体内流失的力量就更甚一分,那灼烧的刺痛也仿佛在她伤口上撒盐。
她那曾经完美的娇躯,此刻被污泥和尘垢玷污,如同一尊被打碎的雕塑,失去了光泽。
终于,在她几乎因力竭而倒下之时,她看到了远处的一丝微弱火光。那正是病患区的边缘,几堆燃烧的腐木,用微弱的火焰宣告着这里的存在。
她从下水道爬出,重见天日的那一刻,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处城市的边缘地带。
空气中不再是单一的恶臭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、混合着腐败、排泄物、药渣和未消毒伤口的气味。
这里的天空似乎也比别处更加灰暗,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。
莉莉丝的目光扫过四周。
目之所及,皆是扭曲的破屋,摇摇欲坠的帐篷,以及那些麻木地游荡着的、面色蜡黄的病患。
他们的眼神空洞,步履蹒跚,如同行尸走肉。
这里是生命的绝境,是希望的坟墓。
她走到一处被废弃的断壁残垣处,那里堆满了腐烂的草垛和泥土。
她粗暴地抓起一把泥土,狠狠地涂抹在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颊和裸露的肌肤上,用污垢来掩盖那曾经引以为傲的美丽。
她接着撕下裙子上残破的布料,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腹部那焦黑的淫纹,同时缠绕在身体其他裸露的部位,让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,被疾病折磨的无家可归者。
她不再是城防军副统领的“夫人”,也不是那个在贫民窟中小心翼翼的“异乡少女”,更不是那个在夜总会惊鸿一瞥的“异域舞女”。
她回到了起点,甚至比起点更惨。
她现在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女子,一个在泥沼中挣扎求生的——野兽。
她感知着体内几乎枯竭的力量,那种源自本能的捕食欲望却在饥饿的催促下变得更加强烈。
然而,每一次试图捕食,她腹部的“凋零玫瑰”都会发出灼热的警告。
饥饿,比以前更甚。痛苦,如影随形。绝望,开始侵蚀她的心脏。
她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,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,眼中没有一丝光彩。
她失去了捕食的能力,失去了她作为魅魔最大的依仗。
而瓦勒留斯,那如同恶魔克星一般的审判官,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圣光之剑,随时可能落下。
这就是绝境。真正的绝境。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,都要残酷。
然而,魅魔的骨子里,从未有过“放弃”这两个字。
这份深沉的绝望之下,一点微弱的火苗开始在她心底重新燃起。
她被逼回了绝路,但野兽在绝境中,只会变得更加凶残和狡诈。
她还有意识,还有狡猾,而这些才是她能走到今日的真正原因。她知道,既然无法用旧的方式获取力量,那么,就必须找到新的方式。
她闭上眼睛,在饥饿与圣光折磨的夹击中,开始了她漫长的,关于“生存”的沉思。